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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另一个故事丨苍城-画窗

1~4 另一个故事丨苍城-画窗
因为有一些修改的关系,所以在更新的同时,连带前文重发一次。

1
我在早晨接到赤木地方警局的电话。
他们通知我去认尸骆莉娜,死者名叫苍原,她两天前被发现于住所,警方调查后确认死因为自杀,而我是死者唯一的长期联系人。我询问了认尸的期限和需要准备的东西,承诺会尽快赶去,放下电话,我决定出去走走。
刚到九月,雪北的街道两旁,白桦树仿佛约好似的,将叶迅速的落尽,只留下灰白的枝干戳立在楼房之间,足有五六层楼高,清洁工人遗漏的三两落叶被带着干燥寒意的风吹动,刮擦着已经白灰色的水泥路发出沙沙的声响,街上三两行人缩裹在厚实的秋装里,低头无声的走着。我上一次去赤木是什么时候呢,想来该是苍原搬家的时候,那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其实,对于苍原的自杀我并没有太多惊讶,似乎这是注定会发生的事,我早有预感北京工美集团。
最后一次接到她的电话是在一周前,她在电话里念了一首诗。顾城的《墓床》,
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
松林中安放着我的愿望
下边有海,远看像水池
一点点跟我的是下午的阳光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她还说,她院子里的枫树几乎在一夜之间全变成了红色,清晨,她坐在树下梳头时枫叶落在头上,然后阳光缓缓地洒下来,细碎嫣红的光点蚀刻在青色石板上,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祖母故事中浴火焰涅槃的凰鸟,忽然觉得幸福得无以复加,甚至想要即刻死去,让这美好静止,永恒。她说,晨,你一定要抽时间来看一次这些如火的枫叶。
和她通话的那天晚上,我梦见苍原,她着一身嫣红的唐服,如墨的黑发披洒至腰间,安静的坐在一棵枫树下。枫叶如火,粗壮的树干上有密密麻麻如梵咒的刻痕,她在唱一首旋律模糊的歌,看到我,「晨,谢谢你能来,我要走了」,然后她站起来,火红的枫叶就纷纷落下,变成火焰,苍原微笑着站在火焰里,一点点变淡,直到消散不见。
这条街的尽头,是镇上唯一的书店。雪北是个极小的市镇,人口不足三千,除了穿过镇中的三条纵横的铁路,大多数的设施都是唯一的。就和其他一切依附矿业兴起又衰落的市镇一样,破败贫瘠,满覆灰尘,没有希望。
九月是卖书的旺季,店里总挤满本镇和附近村庄来买题册的家长和学生,虽然雪北高中升学率极低,大多数人都在高中毕业后就变成新兴的廉价劳动力输出到全国各地,可是这并不影响人们对教育的热衷。我有时甚至觉得学校是无望的雪北唯一的「希望之地」,父母们把孩子送来,把自己未能实现的「飞黄腾达」的梦想继续押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用自己的血汗来养活周围的书店和小吃摊,以换取一丝存在于未来的可能,然后才能凭着这一丝念想继续对抗无望的生活。
时间还早,书店里只有老板一个人,他瘫坐在椅子上,睡眼惺忪的对着放在柜台上的电脑,屏幕里播放着近来大火的连续剧,看我一眼,不发一语,又继续沉进那光影闪烁,可望不可及的生活。
各种教辅和杂志都谨严有序的摆放在各自的书架上,从小学到高中,每个阶段所需要的题册或青春故事都能够轻易的被找到,和曾经并无不同。
这个书店,是我遇见苍原的地方。
2
雪北高中坐落在雪北镇的南边,出了校门便是镇上的主街——一条永远尘埃飞扬的宽阔水泥路,因为地势的南高北低,所以这条街其实是一个大坡,如果你有一辆由一块木板,几根钢筋和三个弹子盘组成的滑板车,加上一点年少的勇气,王百洋不用十分钟,就可以从镇南冲到镇北,这是我们小时候常做的游戏。
沿街并无多少店铺,可这条街几乎完整的承载了雪北人全部的生活,医院,学校,理发馆,麻将馆,纸扎铺……贫乏而完整。
我遇到苍原不是在三月就是在九月,总之是照例要来这里把一堆书店老板新进的五颜六色的题集抱回家的日子。我拎着一袋书从书店出来,一个女生追上我。
「同学,你刚才买的那本书在哪里找到的八宝豆豉啊,能告诉我一下吗,就是王小波那一本。」
我从袋子里把那本《王小波全集》拿了出来,「这个吗?」
「对,就是这个。」
「这是老板帮我带的,你想要的话要等到下次进货。」
「喔,可是那要等到八九月份……同学,那个,你可不可以看完以后把它借给我,或者,卖给我也行。」
「借给你好了,你也是雪中的吧。」
「嗯,高二三班,我叫苍原。」
「高二六班,韩晨。」
……
那次对话之后大概一周,一个大课间,有人到班里找我,是苍原,她看到我出来,朝我招手,说,「韩晨,我是苍原,一周前在书店门口找你借书那个人,你还记得吗?」
「嗯,我记得你。」
「请问那本书你看完了吗,可不可以现在借给我。」
「好,我去给你拿。」
苍原拿到书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我们一直聊到上课铃响,她才拿着书朝教室跑,一边跑一边回过头和我道谢,说放学请我喝木瓜水。
那本印刷粗糙的盗版文集,现在还放在我的书架上。
3
定好了去波东然后转赤木的车票和机票,我忽然想起要去苍原家的老屋一趟。那是一间平房,在镇子的西边,自从苍原离开雪北,我就再没有去过。
老人们说一间房子如果不住人,就会加速的坍颓,因为缺少人气,楼房的寿命也会缩短。我不知道这样的理论是否有科学的依据,可苍原家的老屋确实倾颓的很厉害,仿佛经历了天灾,浇灌的屋顶整个的塌陷断裂,屋里屋外的杂草比人还高,几堵残破的老墙也摇摇晃晃,似乎随时就要崩塌。离屋子不远的那棵老皂荚树野蛮肆意的生长,枝叶几乎要把半个房屋掩埋,大而长的果实如鞣制后的皮革,呈现出成熟的棕红色,密集的垂坠在延展的枝干上。时间就这样摧毁和成就万物。
我捡起一个落在地上的皂荚,剥开暗红色的坚硬外壳,大而长的皂荚果实,内里却只有寥寥数颗小而硬的深红色种子。我把这些种子装在一个小小的袋子里,本是要用来装土的袋子。为在无法回乡安葬的逝者带一抔故乡的黄土,是默认的习俗。可我想,相比所谓的「故土」,苍原一定更思恋这苍老的皂荚树些。
4
我在凌晨抵达波东,飞赤木的航班晚上起飞,因为只停留一天,加上带的东西很少,所以我没定住宿的酒店,下了车,直奔 下厘 。
下厘在波东市郊,是一个巨大的海崖,可以看到海上的日出。
到下厘的时候,远天才刚泛起微弱的白色,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在旅游业发达的波东市,下厘只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景点,甚至很多本地人都不知道这个海崖的存在,巨大的墨蓝色礁崖上,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听到海潮拍打岩壁的声音,强劲的海风带着初秋的凉意从我脸上拂过,空气中似乎有独属于海洋的咸味,淡淡的,清晰的切实的存在着。
我在那被海水和海风蚀刻了千万年的巨石上坐下,海面的尽头,是暧昧的橙黄色,太阳快要出来了。
……
「我无数次幻想过坐在这里看日出的场景,韩晨,谢谢你能陪我一起。」
「你怎么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的?」
「我说我在梦里来过,你信我吗?」
「那一定是个很美的梦。」
「苍原……」
「什么都别说刘孝英,陪我坐着吹吹风。」
那天我们在崖边坐了很久逸静隔音窗,直到太阳升得很高。温和的海风吹拂着苍原刚剪短的头发,她一直安静地看着那条不停变亮的嫣红交界,目光柔和却坚决。
「韩晨,我不再回雪北了,再也不回去。」
「如果哪天你想回来,一定要提前通知我,我去接你,请你喝木瓜水。」
「我还以为你会要我留下。」
「我还以为你会叫我一起走。」
「看来我们都没猜对。」
「也不算完全的猜错。」
「我想我们天生就该做朋友。」
「嗯。」
「韩晨,我要走了,我们就在此地告别,你不要送我。」
「再见,苍原。」
「我会给你写信,你不必给我回信。我怕你忘了我,韩晨,看到我的信美版生人勿进,你就会一直记得我。」
「再见了,苍原。」
……
太阳升起来,整个海面都渲染上嫣红的光影,初秋的海风有些猛烈,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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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dmin | 分类:全部文章 | 浏览:122 2019 02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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