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马屁的高度 《假药》连载-潘习龙作品

钱忠利不想和阿Q发生正面冲突，他清楚按照目前的实力，阿Q是石头，自己是鸡蛋。钱忠利在东阳湖边，一路闲逛祖玛阁怎么走，一路思考，觉得要找到能压住阿Q的人，让这个人给阿Q施加压力，分出一点市场来，这才是上策。
走进出租屋的时候，钱忠利想起了东阳二院的大内科主任郎明松。郎明松和钱忠利的交情不错亨利卢梭。钱忠利租住的房子就是他的。有些科主任买了很多房，自己交完首付后就高价出租给医药公司、医药代表或器械商，不仅能解决月供，而且还有一笔不小的节余，用来支付下一套房的首付。他们用这种滚雪球的方式，滚得整个房地产市场冰天雪地。
钱忠利给郎明松发了一条短信：“尊敬的郎主任，您百忙之中要注意身体，因为您的健康就是东阳人民的健康！小弟想请您赏个脸，带着全家人今晚吃个便饭，不知是否方便？”
半小时之后，郎明松回了短信：“东阳大酒店芙蓉厅，晚上六点钟。”
郎明松来了，携着夫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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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忠利提前一小时恭候在此。钱忠利过来的时候晴空万里，郎氏夫妇过来的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郎氏夫妇跑进门的时候淋了一点雨，钱忠利很夸张地拿着餐巾纸给郎主任擦衣服上的水珠，嘴里一个劲儿地说：“贵人出门多风雨，郎主任和嫂夫人都是贵人，这不就下雨了嘛！”中国还有一种说法：“贵人来了，天也晴了。”存在就是真理，关键就是能自圆其说。钱忠利这点小马屁拍得软硬适中，让人不由得感觉舒服。郎明松哈哈大笑，感觉分外惬意。
郎主任大约五十来岁，身高一米六，身体肥胖，印堂饱满，脸上好像涂上了一层薄薄的地沟油，油光发亮。从信心爆棚的言行举止之中就知道他是一位成功人士。郎夫人身高大约一米七，鹅蛋般的脸蛋，模特般的身材，冰霜般的表情，村妇般的举止，一看就知道是成功人士的夫人。
两人走在一起，谁也想不到这是一对夫妻，一对特别恩爱的夫妻。郎主任常在科室开玩笑，他说他找这么一个漂亮老婆，并不是为了自己，主要是为下一代考虑，做一做品种改良——这也是普天之下所有男人的共同愿望。
钱忠利脸上堆着十二分的笑容，殷勤地请郎主任上座，然后请郎夫人紧邻夫君坐下，钱忠利、张铁军、小媛、小梅恭恭敬敬地依次坐下。三位新员工盯着郎主任笑，假笑之中带点傻笑。
钱忠利捧上菜谱，请郎主任夫妇点菜。郎主任点菜本来就不算手软，狗屁服务员还在一旁煽风点火。每当有冤大头买单的情况，服务员就会一个劲儿推荐龙虾、鲍鱼之类的“招牌菜”。
郎主任放机关枪一般地念着菜名，笑靥如花的服务员拿着圆珠笔刷刷地记录。那刷刷声像是划在钱忠利的心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钱忠利暗暗叫苦，嘴里却硬撑道：“菜不够，再点几个嘛。”
一旁陪坐的张铁军倒是很兴奋，涎水都快流出来了。钱忠利有些后悔，真不应该让张铁军三位作陪，像鲍鱼之类的东西不可能只点两份让郎氏夫妇独享。他真不明白鲍鱼有什么好吃的！硬邦邦的一块肉，咀嚼起来还特别容易塞牙缝，哪里赶得上青椒回锅肉呢？钱忠利心想，或许郎主任也是这么想的，但人就是要面子，硬撑着吃狗屁龙虾、鲍鱼。
当服务员上菜的时候，钱忠利巧妙地加入了一点马屁“佐料”：马屁龙虾，邓楚涵马屁鲍鱼……随即变成了一桌丰盛的马屁宴。马屁精拍马屁分三个层次：第一类拍到马腿上，让听者不高兴；第二类是拍到马屁股上，让听者特别受用；第三类是拍到了心坎上，让人不仅高兴，而且感觉遇上了知己。
钱忠利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跟郎主任闲聊：“郎主任，有个叫孙田广的人，你还记得吧？他说找您看过病。”
郎主任问道：“你怎么认识他？”
钱忠利说：“孙田广是我的老乡，他的儿子和我是同学，他的儿子常常在我的面前念叨您的好，说他老爸的糖尿病就是找您看的。”
郎主任得意地笑了：“不错，孙田广是东阳市政府的一位处长，他的糖尿病比较严重，曾经到北京、上海等大医院治疗过，但糖尿病并发眼底改变、肾脏功能改变一直没见好转。前年孙处长从河北调到东阳之后，一直在我这儿接受治疗乡村野医，病情非常稳定。”
钱忠利唯恐全世界的人听不到似的，大声说：“是的，他的儿子像个大喇叭，逢人就说，东阳二院的郎主任发明了一套郎式平衡治疗法，效果神奇得很！”
假药钱忠利不动声色地引出了一个话题，郎主任兴致勃勃地介绍孙处长治疗前的症状、治疗经过及神奇效果。钱忠利几个人装出饶有兴致的样子听着郎主任自吹自擂胭脂仙道枫，只有郎夫人埋头在喝木瓜雪蛤汤。这个狗屁故事，她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钱忠利拍马屁的方式属于以上哪一类呢？事实上，这类拍法并不属于以上三类。这可能是马屁领域的一种新式武器——“互动马屁学”：挑起话题之后扮成听众、装成孙子，听主角自己拍自己。钱忠利用鲍鱼做白板，用雪蛤做水笔，给新员工上了一堂生动的实践课。拍马屁拍到了这个高度，真有点挑战人类的极限了！
那钱忠利是如何掌握这些信息的呢？首先他把郎主任办公室送锦旗的人名全部抄下来，从锦旗大小、质地、悬挂的位置；送旗人的单位、级别等信息，推断郎主任对哪类送旗人更在意。然后，他想尽办法和这些送旗人联系，了解在郎主任这儿的治疗经过，以便和郎主任找到共同语言。
拍马屁并不是睁眼说瞎话，是一门正儿八经的学问。正如老师备课一样，事先把功课做足了，把材料准备充分了，这样才能保证马屁拍得有板有眼，不会露出马脚。
郎主任和钱忠利推杯换盏，马屁声声，高潮迭起。小梅和小媛对郎夫人也展开了攻势，察言观色，专拣美丽动听的话说。如此一来，郎夫人脸上的冰霜慢慢消融了，酒桌上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酒过三巡，郎主任也装出长者的姿态，询问一下钱忠利的业务情况。钱忠利顺势就把和阿Q之间的“误会”说了出来，郎主任表现出很生气的样子，说：“这阿Q也太张狂了闪光灵程，竟然欺负到我兄弟头上了！”他立刻拿出手机给阿Q打电话。你想想，阿Q再有本事，在郎主任的眼中也不过是一只小蚂蚁鸮人，轻轻一按，就会让他屁滚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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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云：“非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打仗、治病、卖药都是相通的，《孙子兵法》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理论。
阿Q在电话中唯唯诺诺地道歉了：“改日、改日一定亲自给郎主任和钱忠利兄弟道歉，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往后我要再敢捣蛋，郎主任您就把我的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挂掉电话，郎主任非常有成就感。钱忠利几个人自不必说是多么的感激涕零，纷纷向郎主任敬酒表示感谢。钱忠利动情地说：“郎主任，您的大恩大德……啥也不说了，俺们几个小的把酒干了，您和嫂夫人随意！”
众人喝得差不多了。钱忠利结了账，扶郎主任起身。钱忠利顺便帮郎主任拎起包，不动声色地放进一个信封，说：“郎主任您拿好包儿仙流文。赶往后啊，我忠利可就完全仰仗大哥您这棵大树了！”郎明松接过包，顺便一捏，心中自然有了斤两，脸上泛起了醉人的笑容：“好说好说，有大哥我吃的，就有老弟你吃的。哈哈哈……”
郎明松挎着夫人走了。钱忠利他们很虔诚地盯着郎主任的背影。影子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慢慢变成了一只苍狼，慢慢又变成了一只野狗，慢慢又变成了一只蟑螂，慢慢又变成了一个黑点。慢慢地，黑点融化了，弥漫成一张黑色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