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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的衡阳和衡山-一烛杂谈

1991年的衡阳和衡山-一烛杂谈

比尔·波特1991年开始他的江南之旅时,我是刚念书不久的小学生。衡阳对于比尔·波特而言,是陌生的,而对于当时的我而言,虽然生在其中纽芬兰渔场,长在其中,也同样陌生。但当我现在来读比尔的游记时,很欣喜却又很悲哀的看到了一种熟悉,好像我熟知彼时彼地的一切,好像尘封的记忆被不经意地拨动而苏醒了,然而,随即我便发现,对那个时期的衡阳,我仅存的记忆也无非是我的家和家人,最多加上几位邻居,连上学经常走的道路记忆都已模糊不清,对于整个城市,就更别谈有什么印象了。也许,我从比尔·波特书里所感受到的熟悉,大抵是后来的事,五年后,十年后,甚至更久之后,这意味着:在漫长的一段时间里,这座城市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比尔·波特,并不是一个社会观察家,他对衡阳的游览是他整个江南地区旅行计划中的一小部分,作为游客,他的游览也难免流于目的性强,而且大多蜻蜓点水。就我自己而言,虽然对走马观花式的游览不怀好感,但真的出游了,其实也在所难免,毕竟旅行并不是我的职业,没有办法像那些辞职暂居大理或丽江的理想主义者一样,盘桓某地一两年,融入当地,然后抽身离开。但我随后也给自己找到了安慰,浮光掠影地匆匆一瞥虽然不曾深入,观感片面,但总会在感受上给人留下印象,而这个印象并不求准确,而求真实,只要是真情实感,多少也会成为日后反观彼时彼境的一个小小切片。
比尔在衡阳市区只呆了半天,这可能和他下火车后一上公交车就被偷了钱包所产生的恐惧和厌恶有关,但他随即便调整了心态,在那个时代的中国,这样的事并不鲜见,也并不限于这种小城市。十几年后,当我念大学时,每天早上赶公交车都能看到有人偷钱包,而这些小偷此刻已经不再单兵作战,而是形成了一个作战团体,站岗的、挑事的、掩护的、行窃的各司其职,井琳共进共退,独行的乘客几乎就是瓮中之鳖,除非本身无物可偷。相较日后这个行业的专业化而言,我甚至认为比尔当时还算是幸运的。
他在衡阳想要拜访的几处景致都不尽人意,石鼓书院大门紧锁,岳屏公园里的城市博物馆同样大门紧锁,唯有回雁峰人山人海,但这座号称南岳七十二峰首峰的小山岗,实在太矮而让他觉得名不副实。我想,他当时或许还不是很清楚中国人有“山不在高”的说法,更不清楚衡阳与大雁之间的历史文化关系,否则,应该不会太在意这座小山的高度。但石鼓书院和博物馆,与我后来的经验无异炎之中忍考试,书院后来经过了一次翻修,遗憾的是显得太新而乏人问津,博物馆后来搬到西湖公园附近,自有的藏品就不多,临展又少,去的人自然就少得可怜,此时此刻,大门倒是常开了,但其实和紧锁又有什么区别呢?
听上去很奇怪,比尔重新把衡阳列入“值得参观的城市”名录中的原因,是因为一位警察。比尔对当时中国警察的描述大多不怀好感,唯有在衡阳,当他寻求帮助时,一位当地警察给予了他热情的帮助,并帮他摆脱了当时中国各种生意人普遍对外来人、尤其是外国人猛杀猛宰,令人生畏的困境。当年的这种发展思路,不消说,在今天中国的许多景点依旧可见,甚至屡屡曝出“天价某某”,和三十年前无差而有甚。
作为一个禅宗信徒,比尔在衡阳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衡山。虽然他一到南岳大庙就被一个七十岁来岁的老妪行窃,老妪虽没得手,但他还是大吃一惊,如此年纪竟还有从事这种行业的兴致和矫健,而且还是在庙堂之中!比尔对此事没有作任何评论,他只是带着一种调侃的意味对一天之内两次被窃感到倒霉。相比庙堂里的这小小插曲,后来在南岳山上所见数百装残扮贫的乞丐,以及山顶漫山遍野的垃圾,给他的冲击更大。在他看来,南岳是五岳之一,是古代中国君王的祭祀之地,该是中国人的一座圣山,尤其对他而言,南岳更是一座禅宗名山,而对于这样的大山,他从中国人这看不到崇敬反而满是玷污,失望之情流于言表,这就像当年芥川龙之介游历中国一样,带着对汉唐的崇敬而来,失望而归。芥川的失望里或许还带有一种忌恨,毕竟他受中国文化的影响太深,对当时中国人无视甚至践踏自己的文化感到不可饶恕,比尔没有他那样的深厚感情,但从一个有神论的世界而来,他至少对中国人和信仰之间的若有若无的关系感到吃惊。
引起我兴趣的还有比尔在爬南岳的一路上,对南岳的几大庙宇和曾经的高僧大德如数家珍,我前前后后登过衡山大概有八次,但对南岳的宗教史所知甚少,大多是为爬而爬。远不如比尔随口便能指出,是慧思创建了福严寺,而慧思的弟子智顗后来在天台山创建了天台宗,也就是说天台宗的发端便在衡山福严寺。禅宗南传之后,六祖慧能的弟子怀让在慧能圆寂后来到南岳弘法,史称“南岳怀让”道隐仙途,他算是临济宗的始祖,对后世影响极大,他的两个弟子,一个马祖道一,一个希迁,并称二大士,都是佛教史上的大德,南台寺是希迁,也就是石头僧创建的,禅宗所谓一花五叶华波波,五叶中的曹洞、云门和法眼三派在传承上都渊源于希迁。这一路的关系,对于佛门外的人而言很陌生也许情有所原,但现在吃斋念佛的人就会熟悉吗?我对此感到很怀疑。
按照比尔的说法,五岳之中,南岳是唯一一座汽车可以几乎登顶的山,而且车道和徒步行道并没有完全分开,这在提供方便的同时极大干扰了步行者的心情,一来汽车声音太刺耳,二来步行者总要担心眼前身后的车。我不知道南岳上的这些路是什么时候建的,猜测可能是民国时期吧,当时或许是出于战备的考虑,而不得不把公路修得很深很高,南岳在国共第二次合作时期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军事基地,这段历史后世几乎不再提及,但好歹还是保留了忠烈祠。
我第一次登衡山大概是1997年,也就是比尔第一次登南岳的6年后,印象很深鹂妃,因为那之前从未爬过千米以上的山。记得尤其清楚的是,在山里过夜,发现纱窗外全是极力想冲进房间的各种虫子,从未见过那么密集而又巨大的虫子,走出屋外,也从未见过那样满是星星的天空,银河十分清晰,流星不时划过,我们半夜起来想去看日出,走到山顶,还是晚了一刻钟。两年后,比尔又去过一次南岳厄运钟摆,这次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在南台寺,八年前,庙里的僧人指给他看——希迁“石头僧”名号的由来——也就是他曾经参禅之处的岩石,已被垫平,成为了一处停车场。
作者:admin | 分类:全部文章 | 浏览:117 2018 11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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