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1919：一位德国动物学家的川藏探险（一）-华辰影像

Hugo Weigold 日记内页
1914-1919，恰好覆盖了一战始末的五年时间。在这期间，来自德国的动物学家Hugo Weigold，正置身千里之外的中国川藏地区，进行他第一次中国科考探险。新奇的异域景象与丰富的动物资源让这位年轻的鸟类学家兴奋不已，他深入中国西南腹地，沉迷于山野之间的工作，并成为第一个在野外看到活体大熊猫的西方人，却依然未能摆脱战争的影响……
一、要么载誉归来，要么就此死去

Weigold收藏的赫尔戈兰岛明信片
1913年10月的某天，身处德国赫尔戈兰岛（Helgoland）的鸟类学家Hugo Weigold接到一封电报——来自德累斯顿的Walter St?tzner邀请他作为随队动物学家参与一次为期两年的中国四川探险。对Weigold而言，这是一个可以为之疯狂的喜讯。因为不久前，他在给好友的信中倾诉了对去往川西科考向往（准确地说是对能够去到那里的同行的羡慕）——那是Weigold在学生时代就神往不已的科考圣地。
面对这“生命中只有一次”的机会，Weigold没有丝毫迟疑，他第一时间赶赴汉堡约见了WalterSt?tzner，这位建筑师及预备役军官（中尉）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探险者，此前他已经去过波斯、土耳其和此行的目的地中国。这也让Weigold信心倍增，他爽快地同意了St?tzner提出的条件：作为随队科学家，没有报酬，但亦不收费。同时可以在考察结束后，以自己的名义发表科学成果，但藏品归St?tzner所有。
探险队计划1913年11月底出发，接下来便是紧张的准备工作。Weigold开始频繁的书信往来，交接工作与采购物资装备。当然，Weigold也将此事告知了他的妻子（D. Lintia H. Weigold），Lintia在回信中说道：“我非常高兴你能有如此有趣的旅程——去追寻你心之所向，并获得新的科学发现。保重自己的身体，时常来信让我知道你的消息”。[1]
但是Weigold的同事却并不看好这次“疯狂之旅”，他善意地提醒Weigold这是一次有生命危险的旅程。Weigold的回答却异常豁达与坚定：“要么载誉归来，要么就此死去，无论哪种方式都好过错过这次机会”。[2]
1913年11月24日，St?tzner探险队一行从德累斯顿乘船启程。

Dr. Hugo Weigold (1910年)
二、名副其实的「老外」。
此行除了年轻的鸟类学家Dr. Hugo Weigold外，还有已经有过八次亚洲之行经验的昆虫学家Emil Fünke，以及地理学家Dr. ing. Otto Israel。而探险队的其他成员中，St?tzner和F. Secker已经先行出发雨后的咖啡，另一位植物学家Dr. Limpricht本就在上海同济大学任教莫泊桑拜师 。
Weigold一行经热那亚、那不勒斯、塞得港、苏伊士、亚丁、科伦坡（锡兰）、槟城、新加坡、香港，最终到达上海。
他们在上海短暂停留，花费大约一周时间整理行李装备及办理相关手续，期间还与当地的德国人一起庆祝了圣诞节。在招募了一名中国厨师（此前在德国俱乐部工作）、一名标本制作者及四名劳工之后，探险队一行带着26件行李于1914年1月9日沿长江向中国内陆进发。

1913年末中华民国外交部发给Dr. Weigold的护照，其中将其中文名译为「外格德」（就此成为名副其实的“老外”）。护照除外交部署印外，背面还有德国总领事署批的「随带洋枪三杆暨药弹系自备保护之用」。
1919年1月13日左右，探险队一行到达汉口。
在汉口，他们换乘了“拖船”孙雅君 ，常需纤夫拖拽前行。虽然行程变慢，但也给了他们一些上岸的机会，Weigold和St?tzner经常在岸上捕猎。此外，Weigold也在这段旅程中获得了一只猎狐梗（FoxTerriers），在此后的旅程中一直陪伴着他。

1914年St杨可凡 ?tzner探险队一行在汉口的合影
（C位西装着帽者为Weigold，猎狐梗在其身前）

1914年1月13日 汉口

由汉口去宜昌的船上
1914年1月25日（癸丑年除夕），由汉口启程后不久，便到了农历新年。中国船员都休息了，Weigold也再次上岸开始他的野生动物调查。同时也遭遇了他此行的第一次危机。
1914年农历新年期间，他因追逐一种不知名的鸭子而迷失在岸上的梯田中。因为身处田野，且语言不通，到夜间通过追逐亮光才找到一处农家收留他。然后通过绘图沟通，他才回到岸边的城镇，与正在焦急寻找他的队伍汇合。
2月9日，探险队一行到达宜昌曹濮生。
Weigold又继续了他的陆地探索，不过这次是在德国总领事秘书带领下去了宜昌龙王洞。在宜昌，他们更换了新的川籍船员，以应付险峻的“长江三峡”。

1914年 宜昌龙王洞

Weigold收藏的瞿塘峡明信片
探险队的前进速度也在川江阶段再次慢下来。不过Weigold也有了时间来熟悉新的国家——人民星际猎宝生活，自然，特别是鸟类。途中他们在归州府（现归州镇）停歇，进行了补给。
在到达万县（今重庆市万州区）之后，他们终于见到了一些欧洲同胞——德国领事、英国指挥官、医生和德国商人。在万里之外的中国相遇让他们格外兴奋，Weigold记录他们曾在万县“彻夜长谈”。其中最令Weigold着迷的，是德国领事 Max Friedrich Weiss（Konsul Wei?）[3]分享的旅行经历——Weiss曾经做过由成都到云南的徒步旅行，对地理学与生物学亦有浓厚兴趣——这一切都让Weigold痴迷，并且给了他极大鼓舞。事实上，Weigold此后的考察之旅很大程度上是重复了Weiss的路线。
1914年Weigold在万县拍摄的照片（幻灯片）：







1914年3月11日，Weigold随探险队到达重庆，也是他们长江之行的终点。
三、工作的开始
到达重庆后，探险队也开始分头行动。并由Funke和Weigold负责物资的重新分配。他们需要给每个组分配足够两年使用的食物、弹药、照相材料等物资。一切就绪之后，他们于3月18日启程赶赴成都，并在约十天之后到达。

1914年3月24日，从重庆到成都的路上
路过资中县（资州）时，大街上围观的中国人。王翊丹

1914年 成都西门

1914年 成都街道

1914年 成都“连枝媲美”牌坊
探险队在成都开始分组行动。Fünke和Weigold（两位动物学家）于1914年4月7日动身北上。两天后，他们到达了120华里外的灌县（今都江堰市），两位动物学家也终于真正开始了他们的考察工作。
在灌县，Weigold一行被安排在“一个著名的外国人宿舍”——伏龙观[4]。
1914年Weigold一行在灌县拍摄的照片（幻灯片）：


坐在伏龙观庭院中的Fünke

在伏龙观制作标本的Weigold





他们一直在这里工作到4月底，期间还收到了St?tzner从映秀（Wassu/Wassuland，毗邻现卧龙自然保护区）送来的一张大熊猫皮（Bambus-b?ren）。

已经被制成标本并包裹起来的大熊猫皮

探险队在映秀捕获的羚牛（Takin）

羚牛标本，映秀
四、北上松潘
5月的灌县天气渐热。工作告一段落之后，Weigold二人决定北上松潘（Sung-pan-ting），那里海拔比灌县高2000米，那里的动物世界将会发生较大的变化。5月15日，Weigold与Funke启程去往松潘。在松潘，他们租住了一间房子以便更为进行更为持久的工作。他们也确实进入了这样的工作状态，并且卓有成效。直到8月中旬，他们得知了欧洲的战事消息，情况变得复杂起来。
1914年Weigold在松潘地区拍摄的照片（幻灯片）：





探险队的组织者St?tzner作为后备军官，必须回军队报到。但是其他成员应如何应对却没有具体的消息。他们不得不回到成都确认相关消息。8月20日二人从松潘出发，9月2日到达灌县，9月7日，Weigold收到成都德国领事馆的战时后备军召集通知（Landsturm[5]），这令他不知所措。好在9月8日St?tzner与另一组成员也到达灌县。St?tzner建议Weigold向成都领事馆申请兵役豁免，并决定独自前往成都打探消息，Weigold与其他人则留在灌县整理打包——尤其是两位动物学家要尽快做好动物标本的保存，9月的天气依然炎热爱在酒乡。

1914年9月，St?tzner探险队一行再次回到灌县后的合影
（左起：Weigold与他的猎狐梗，Funke，St?tzner和他的猴子，Secker，Israel）
9月16日，Weigold突然收到电报要其赴重庆体检。第二天他轻装启程，当天到达成都，并见到了St?tzner。二人在此为探险队可能面临的解散做了一些准备工作：科考成果的包装、长途旅行的准备及找寻合适的船只等等。然后他们才离开成都，沿岷江南下，经嘉定府（乐山）、叙州府（宜宾），于10月2日再次回到了重庆。
在重庆，Weigold通过了领事馆安排的兵役体检。德国领事馆安排他继续沿长江而下，到汉口德国领事馆交接。于是恬妃传，Weigold与St?tzner再次离开重庆，向汉口出发。

1914年10月4日重庆德国领事馆为Weigold开具的证明
5天后他们到达宜昌。在这里的德国领事馆，St?tzner被通知到北京公使馆报到，而Weigold则要赶往上海。但就在他们启程前的一小时，Weigold收到电报——他可以继续在四川工作，直至被召回。
故事，又要重新开始……
[1][2]Inge Weigold, Hugo Weigold, sein Weg zum Naturforscher und frühen K?mpfer für Maturschutz. 1986.
[3] Fritz Weiss在柏林东方语言研讨会上学习法律和中文。1899年来到中国，在青岛（现青岛）的德国租赁区Kiautschou的海关工作李敏贞 。1900年，他加入了外交部，并在各个领事馆担任翻译。1905年，他被调到重庆和成都，在那里担任领事服务，并于1911年被召集到领事馆。他曾在中国西南部的四川省逗留期间他徒步和骑马旅行。Weiss获得了许多民族学文物，动物学和植物学标本以及来自中国尚未开发的地区的岩石样本，并送到柏林博物馆和科学机构。除此之外，他还在1908年收购了两只熊猫皮，与其他自然历史标本一起，柏林自然历史博物馆，它们是德国的首件熊猫标本物。
[4] 伏龙观位于岷江都江堰段离堆北端的最高处，奉祀中国战国时修建都江堰的李冰父子，川主信仰宫观建筑。该观始建于晋代，原为纪念青成隐士的范贤馆。传说李冰父子治水时，曾降服江中的孽龙，锁在离堆下的伏龙潭中。到北宋初年便改范贤馆为伏龙观，改祀李冰。1980年7月7日列为四川省重新确定公布的第一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1982年2月24日公布为第二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5] 战时后备军。在德语国家中，“Landsturm”一词在历史上被用来指由低质量军队组成的民兵或军事单位。它尤其与普鲁士，德国，奥匈帝国，瑞典和荷兰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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