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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3年,孙文在日本谋划东山再起-老衲兜史

1913年,孙文在日本谋划东山再起-老衲兜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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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此地作别,也好他乡再见~~~~
本文原载于《同舟共进》2014年第11期,作者谭伯牛,原题《1913,孙文在日本》。
“两件任务”
民国二年二月十三日,早上七时,从上海出发的“山城丸”抵达日本长崎。尚未靠岸,地方港务部长与水上署长率当地记者、中国领事官与当地华侨华商,分乘两艘汽艇,登上客轮。原本应对旅客与行李进行繁琐耗时的入口检疫程序,这一天被精简为草草了事的走过场,以此,船一靠岸,孙文即能走出客舱,向拥满甲板的欢迎人群致意。现场记者注意到,孙先生虽较实际年龄显得苍老,却是满面春风庞贝氏症,朝气蓬勃,一一与老友握手,而对素未谋面的欢迎者,亦“均以炯炯有神的目光酬答之”。
元年8月27日,临时大总统袁世凯设晚宴招待孙文,发表祝酒词,说:“先是谣传南北有种种意见,今见孙先生来京,与我所谈者,极其诚恳,可见前此谣传,尽属误会,民国由此益加巩固,此最可欢迎之事,请在席诸君共进一杯。”待全场举杯,世凯高呼“中山先生万岁”,率先一饮而尽。自此,所至之处,齐颂万岁之声,不绝于孙文之耳。今天到了日本,仍能听到熟悉的欢呼,孙文的心情可想而知。
此次赴日,受命“筹备全国铁路全权”的孙文孔龙震,负有两件任务,一则敦促日本政府尽速承认民国政府,一则敲定中日合资中国兴业公司的章程。此外,则是旧地重游,重拾古欢。
16日,他拜访东亚同文会故会长近卫笃麿公爵的家人。昔年,正因近卫支持革命,大施庇护,他才免被清廷捕拿,于今,故人长逝,能不怆怀。
当然,见得更多的是还活着的老朋友。3月19日午后1点,孙文在福冈市参加完官方活动,乘车前往大牟田肥后玉名郡荒尾村,造访宫崎寅藏之家。17年前,他曾在此住过。“中华第一伟人”造访,全村轰动,村长平冈特备酒宴,欢迎伟人,并祝日中亲善,感谢中山先生的到来为宫崎家和荒尾村增添了光辉,最后大家一起三呼万岁。孙文答辞云,旧地重游,实在高兴,“希望日中两国间亲密关系,犹如我与宫崎弟兄间之关系,日益加深”。
自至日本,孙文赴宴赴会无虚日,原订考察日本铁路建设的行程形同虚设。不过这不重要。政治家即使去视察实地,结果仍会是“走马观花”。
三个关键词
此行的重头戏是与首相桂太郎的见面。前一年,孙文与袁世凯商讨外交,袁素赞成中美联盟,他则以中日结盟为善,表示愿以个人身份访日,观察东洋政界的趋向,以定方针。
袁谓本无成见,乐观其成。因此,当孙文2月17日见桂太郎,听到对方说,“日本击败帝俄之后,英日同盟的效用已告了结”,“惟望我两人互相信托以达此目的,造成中日德奥同盟”,“日本得此功绩,绝不愁无移民贸易地,决不作侵略中国的拙策”,实在是心花怒放。尤令他感动的是,桂太郎还说:“袁终非民国忠实的政治家,终为民国之敌,为先生之敌。然今日与之争,殊无益而有损,如先生所言,目前以全力造成中国铁道干线,此实最要企图。铁道干线成,先生便可再起执政权,我必定以全力助先生。”这番话简直就是孙文的心声。元年9月3日,他与密友聊天,曾说:“维持现状,高岩成二我不如袁,规划将来,袁不如我。为中国目前计,此十年内,似仍宜以袁氏为总统,我专尽力于社会事业。十年之后,国民欲我出来服役,尚不为迟。”孙文当年四十九岁落水天,十年后不到六十,对政治家来说,犹称年富力强,届时再有强邻之助,执政之局稳如磐石也。
而“造成中国铁道干线,此实最要企图”一语,或可为所谓“孙大炮”洗刷污名。孙文的铁路计划,关键词是三个数字:十年内,民间融资六十亿元,修成二十万里铁路。倡议一出,举国诧怪。元年9月14日,孙文特在北京迎宾馆开记者招待会,解释自己的计划,并说了重话:“要知此次鄙人主张修筑全国铁路,实为中华民国之存亡大问题,推翻此事,不啻推翻民国立国根本,此则鄙人期期以为不可。”
而没在招待会上说出的真正意图,则由桂太郎说出来了,即只有修成铁路,才能十年后执政。因为,袁世凯既任总统,国家又将实行宪政,则革命前辈孙文事实上已经赋闲。而政治人物何能一日无事?无事则不啻退出政坛矣。在民主政治中,既不愿退出政坛,则须找事来做,以保持公众关注度。不能明里参与政治,却又要与政治保持密切关系,有什么事比得上修铁路?首先,修铁路是经济发展的前提,所谓要致富先修路,先生在百年前已有体认。其次,修路需要巨款,民国没有这笔钱,势必向外国借,而谁能掌握借债之权吊射门,则有钱办事,有钱买人,必将养成极大的政治实力。
此外,外债与外交有时竟是一回事,何国愿借钱,即表示何国愿与论交,愿与支持。其时,袁世凯正谈六国银团借款,孙文须另找债主,才能在外交方面与之匹敌,今有铁路融资计划,则可名正言顺与外国联络,别开生面,暗度陈仓。最后,孙文的外国关系,以日本为最深厚,而他的外交战略,亦以中日互为提携,维持东亚和平为纲领,然而,民国既立,已经不能再拿领土去换支持,必须重新立项,才能获得日本的支持,当此情形,还有哪个项目比修铁路更合适呢?
于是,旁观者以为中山先生修二十万铁路是夸夸其谈,局中人却能理解孙文这一招是妙想天开,创意无限。不知袁世凯是否也一念及此,不过他授予孙文筹备全国铁路全权,允许为此向外国举债,同意设立中国铁路总公司,并由政府提供六年筹办经费,每月三万元。孙文对未来十年的希望,尽系于铁路,因此他才会在记者会上略嫌高傲地说道:“鄙人以为今日之借款问题,亦犹之二十年前之革命。当鄙人主张革命之时,皆谓无理取闹淘宝人生,万无成功之望”云云。
对日借款,他的合伙人是日本“实业之父”、三井物产董事长涩泽荣一。2月17日晨,涩泽赴帝国饭店拜谒孙文,19日,去大藏省征询意见,20日,即安排在三井物产举办中国兴业公司发起人大会,并设“极为华美”的宴会,招待贵宾。次日,双方拟定合资公司计划书草案。同时,日方承诺当网罗东京与大阪第一流有力之银行,组团投资。3月3日,双方逐条讨论计划书。对于计划书写明中国政府须竭力保护债券利益,孙文考虑到未来政府批准或有障碍,则谓中国铁路总公司已得政府承认,全国主要干线皆由总公司督办,那么,债券发行,事实上已获政府承认,并受保护。至于认缴股金,即62.5万日元的首付,尽管孙文拿不出这笔钱,但是上海商界愿出20万,其余42.5万元,也经日方协调,同意由横滨正金银行上海支店垫付(惟此事决定已在两个月后)。至此,虽有不同意见,然皆非根本问题,再经磋商,必能如意开办,则孙文的下一个十年,已然开局顺利了。
讨袁与否
但是,3月20日,宋教仁在上海突然遇刺,22日不治身死,改变了一切计划。25日,孙文回到上海,即去黄兴家中商讨对策。是谁谋杀宋教仁?至今仍有称为悬案者,甚有称孙文为主谋者,尽管毫无新证与确证。然在当时,孙文与黄兴皆认袁世凯为主犯,并无异词。宋教仁追悼会,黄兴因足疾不能出席,送去挽联,云:“前年杀吴禄贞,去年杀张振武,今年又杀宋教仁;你说是应桂馨,他说是洪述祖,我说确是袁世凯”,即此可见国民党的判断。
孙黄相异者,是接下来怎么办的问题。
孙主武力解决(就地起义),黄主法律解决(特别法庭),久议不决。其时,谭人凤从北京到上海,两驳之,云:“孙先生之说,空论也,两师兵从何处来?黄先生之说,迂谈也,法律安有此效力!”他的批评有道理,那他有什么好办法?谭云,应立即派出特使,促成湖南、广东与云南独立,再鼓动各省“同兴问罪之师,以至仁伐至不仁,必有起而应之者”。
只是,孙、黄联络诸省同志,回信大多表示观望,并不赞成立即与北京翻脸。可以蔡锷的态度为代表。
黄兴派谭心休去云南,说服蔡锷起兵,蔡锷说,民国初建,基础不固,而且北洋势头正旺,此时未可轻动。谭曰:“我等若再忍耐,袁贼必将做皇帝。”蔡锷闻言冷笑道,他敢在北京称帝,我就敢在西南称帝。谭大惊失色,逼问这话什么意思。蔡锷正色曰:“国体共和,载在约法。有人敢违约法,国人必起而共击之,我就是第一个不饶他的。现在袁贼逆迹未彰,师出无名,故我主张暂时忍耐,时机未到,劝公等万勿轻动。”又据当时在现场的章士钊事后检讨,孙、黄与蔡锷对袁世凯是否“帝制自为”的态度是一致的,皆不信袁世凯会称帝,所异者只是起不起兵的态度。
诸省都督只有江西李烈钧义愤填膺,且有一定武装,足以起事。6月9日,袁世凯以临时大总统令免去李的都督,命其来京,另有任命。烈钧潜往上海,与孙文共商起兵讨袁,在此期间,黄兴已被孙文说服。7月12日,烈钧再回江西,在湖口宣布独立,打出讨袁白旗,发布讨袁檄文,警句云:“(世凯)乘时窃柄,帝制自为。灭绝人道,而暗杀元勋,弁髦约法,而擅借巨款(按谓北洋政府越权签订外债协议)。金钱有灵,即舆论公道可收买,禄位无限,任心腹爪牙之把持。”这一天,就是史称“二次革命”的开端。
15日,黄兴至南京,召集第一、第八两师军官会议,决议响应江西,并以江苏都督程德全名义,宣布江苏独立,任命黄兴为江苏讨袁军总司令。17日,德全出逃。同日,安徽独立。18日,上海独立,广东独立,福建独立。25日,湖南独立。八月初,四川重庆、绵阳、荣县宣布独立。20日,孙文为《中华民报》创刊周年书“作我民气”四字病退申请书。22日特洛伊无双,通电全国,号召讨袁,并发表致袁世凯公开信,称:“公今日舍辞职外,决无他策。若公必欲残民以逞,善言不入,文不忍东南人民久困兵革,必以前此反对君主专制之决心,反对公之一人,义无反顾。”
袁世凯早在5月21日预先做了回应,他命人传话给国民党,说:“现在看透孙、黄,除捣乱外无本领。左又是捣乱,右又是捣乱。我受四万万人民付托之重,不能以四万万人之财产生命听人捣乱。彼等若敢另行组织政府,我即敢举兵征伐之。”又先后撤销黄兴上将军衔及孙文筹备铁路全权,并对英法外交官施压,于7月24日由上海工部局决议,将黄兴、孙文、陈其美等八人逐出租界。
逃亡路上
二次革命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北洋军每战皆胜,各地义军纷纷溃散,领袖亡命,各省相继取消独立。9月12日,四川取消独立,终告革命失败。其实,当初联络起事,各省反响不热烈,殆早已料到有这一天。而安徽讨袁总司令柏文蔚,事后论人,指责黄兴不能在南京“背城一战”,“以致整个战局全部瓦解”,骂他是“一将无能,千军受累”,实在是苛求同志,不识时务。
即如倡议讨袁之孙文,亦早在革命正式失败前临时离开上海,偕胡汉民诸人,逃往福建,拟赴广东或香港。8月3日猎命师传奇,船抵马尾,日本领事馆武官多贺宗之马尾来见,力劝勿去粤地,而请赴台湾队旗尺寸,再定行止。按,陈炯明军至8月5日才失败,故孙文此前所获信息皆谓广东可以避难。今得多贺转述新闻,才知粤中形势已不乐观,香港亦将拒绝登陆(14日,香港总督宣布英国政府命令,孙文、胡汉民诸人永远不准到港),乃稍作沉思,并翻阅地图,说:“不得已,我惟再赴日本”。多贺继续提醒他,说日本当局对中国虽采不干涉原则,但到时是否真能提供便利,还不好说,仍应先去台湾,看看情况再定计为好。孙文闻言,又陷入沉思。多贺急了,乃云:“局势急迫,已无再考虑时机,此行并乘有日轮小艇,请即换船。”终于,夜九点,孙文定计赴台。
从人除胡汉民,还有李朗如与梅光培,孙文请李、梅赴港,自己与汉民渡台。临行,对光培说,你从美洲归来干革命,不幸走上逃亡的道路,人地生疏,钱财不可不多带,遂掏出六百元,以为赠别。光培连连摇手,说,先生的钱全给了我,自己怎么办?这钱万万不敢要。孙文安慰他,谓“革命数十年,并未曾为金钱所绝”云云。光培仍不敢收。幸有胡汉民一言而决,他说:先生给钱,不能不要,我这里还有一点钱,你别担心。光培这才收下,含泪与先生道别。
4日至台湾。乘火车赴台北,十一点到梅屋敷午餐。据店主回忆,贵宾一行人经总督府安排来此就餐,并有便衣宪兵随身保护,据说是中华重要人物。“当时梅屋敷还是酒店,艺妓很多,特选静子、五郎二位服侍先生的餐事。服侍先生以静子最殷勤,自先生光临之时起,至先生动身(下午二时)去日本时,送到大门口的都有她”。“先生不爱多言,只有微笑,食量不多,亦不嗜酒”。临行,孙文从容题“同仁”二字与藤井,并合影留念。这真是逃亡途中难得的清闲时光。
9日,船抵日本神户。途中孙文致电日本好友犬养毅与头山满,称“无论如何,希在日暂住”。当时日本桂太郎内阁已倒台,新首相山本权兵卫更重视与北洋政府的关系,拟拒绝孙文登陆。于是,头山满去找犬养毅(前文部相,未来的首相,也是孙文的老朋友),请他说服政府。木堂说:“我马上回东京与山本谈谈,但要小心,不要做出粗暴事情来”。同时,古岛一雄等人预备去神户,接应中国来客。古岛誓言,若政府终不批准,“我就与孙文一齐跳下海去”。幸在启程前接到犬养发来电报:“山本已答应,通知孙文”。于是古岛持电报与兵库县知事服部一三交涉,服部表示将予配合,但是上陆时要秘密,不要给人家看见。经过这些安排,孙文才能登岸。
18日凌晨,孙文转至东京,所住房屋在头山满家隔壁,两家后院可通。当晚,又从后门出去,再转至梅屋庄吉家。于是,孙文表面上是潜伏在头山家隔壁,其实则住在梅屋家。
知道此事的人,只有犬养、头山数人。如此安排,是为了防备袁世凯派出的杀手。头山另遣四名壮士同住梅屋家,以作保护,称“刺客击退团”。梅屋自己在家中也常备手枪不离身。
27日,黄兴化名冈本金龙盘玉兔,亦逃至东京,不久即来拜访孙文。战友重逢,很不愉快。当检讨二次革命的败因,黄兴被孙文痛骂。自此,孙、黄之间关系大坏。而春天相谈甚欢的涩泽荣一,也不再支持这位中国合伙人。10月6日,二人从午后谈至晚上十一点半,孙文反复强调:贵国不能隔岸观火,务请帮忙筹集军费,希望阁下说服政府,尤其是陆海军省,援助我国革党。涩泽则直言拒绝,云,本人不赞成阁下再举讨袁军,“贵国形式上已是立宪国,如议会机关完备,则不战自胜之日不久就会到来。这就是再举兵不合时宜,我不表赞成之所在”,竟与以黄兴为代表之法律解决派的口吻差不多。
耶诞节,孙文在东京发表公开信,鼓励革党同志“既不可以失败而灰心,亦不能以困难而缩步”,而应认识到,“此次失败以后,自表面观之,已觉势力全归乌有,而实则内地各处,其革命分子较之湖北革命以前,不啻万倍”。且袁世凯犹在倒行逆施,推出种种丧失人心的政策,如解散议会,裁撤军队,恰是不断“为民国制造革命党”。在这个胜机孕于败局的时刻,诸位同志“不特应聚精会神,以去乱根之袁氏,更应计及袁氏倒后,如何对内如何对外之方策”。
颠沛流离,蜗居异国,仍具如此精神、如此识见,真不愧为一代伟人。
作者:admin | 分类:全部文章 | 浏览:96 2018 11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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